杨宏钧
一九七八年,我从一个县属集体小厂考入了青岛师专。她是青岛大学师范学院的前身。
我们这一代人是不幸的。我的小学、初中、高中时代正好跨越了文革的十年。十年当中学的知识有用的不多,有毒的不少。一九七七年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。
在我们这一代人当中,我无疑也是幸运的。77年恢复高考,我幸运地成了师专的第一批大学生。回顾两年的大学生活,她对我的影响是终生的。也许现在的年轻人不理解,两年的学习成果会有那么大吗?我的回答是肯定的。母校给我的财富,我一生取之不尽。
母校给了我知识。我就象饥饿的人一下子来到了琳琅满目的食品店,芝麻开门后眼前满屋的财富使我目不暇接,我如饥似渴地补充着发育不良的肌体。
母校给了我信仰。我在这里确立了正确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、世界观,并且在今后的工作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考验、什么样的挫折、什么样的潮流,我从未动摇过。
母校给了我能力。在这里我学到了观察处理问题的方法,并运用到了自己的工作中,终生受益。
母校给了我温暖。我遇上了一批优秀的老师,李士吉、张学增、卢立人、刘士圣、陈崇坊、李行杰……他们如星光一样照耀在我生命的天空。也结缘了同窗共读如兄长般的同学(最大相差十五岁),同学来自各行各业、各有所长、受益匪浅,这也是那个时代给我的恩赐。
哦!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……那时我爱上了教育事业,立志做一名合格的中学教师。记得那年新年联欢晚会上,我朗诵了一首诗,表达了我的心声。
《老师,老了》
元旦的夜晚,教室里温暖如春。
温暖如春啊,燃烧着几十颗火热的心。
精彩的节目没有引起我的注意,
我的双眸已被这严肃的事实吸引——
老师老了……
你老了啊,老师!
岁月的长河把您的鬓发洗得更白,
时间的巨斧将您的皱纹刻得更深。
蓦然间,我发现,以往的比喻
该有多么蹩脚,多么愚笨:
有人把你比作园丁,
辛勤地为花草浇水、耕耘,
可园丁浇的只是水呀,
而老师您,培育祖国的栋梁,
用的却是心血和汗水;
有人把你比作蜜蜂,
辛劳了自己、甜蜜了别人,
可蜜蜂总有个温暖的家呀,
而老师您,却要为十二平方米的住房走奔;
有人把你比作蜡烛,
照亮了别人,燃烧了自身,
可怜的烛光该有多么短暂、有限,
而您智慧的光明又启蒙了多少蒙昧的灵魂!
那么,老师,您到底像什么呢?
像喂食的乳母?像威严的父亲?
还是像护雏的老鹰,或者慈祥的母亲……
不,您什么也不像,您就是您。
我多想,多想是一名建筑工人,
为您造一座舒适的房屋,
就像为春蚕造一座温室——
让它把最后一根丝吐尽;
我多想是一名电业工人,
按时拉下电闸——阻止您每天工作到夜深。
但是,我更愿做一名教师,
轻轻地对您说:老师,我爱您。
我爱您那神圣的职业,
我爱您那高尚的品德,
我爱您那纯洁的灵魂,
当然,我更爱您那深深的——
皱纹!
岁月如诗,岁月如歌。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。
如今,我们聚首在母校青岛大学的校园里。共同种下了一棵纪念树,回忆我们的青春时光,恍如昨日。在同学的“命令”下,我又赋小诗一首,作为献给母校的一份薄礼:
《母校,我向您报到》
走进宽宽的青大校门,
穿过长长的林荫大道。
张望着美丽的校园,
我的心里萌生着一个个问号:
这!就是我的母校?
在我的记忆里,在我的梦海里,
我的母校很小、很小……
当见到熟悉的老师、同学时,
才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:对!这就是我的母校!
母校!我向您报到!
我的母校,曾经很小很小。
母校的校园很小:18亩半的大学,在城市的地图上,找不到她的坐标;
母校的名气很小:上街时,我们总是偷偷把校徽掩在衣兜的一角;
母校的校舍很小:办公楼、教学楼、图书馆、宿舍楼、会议中心、研究中心…….,样样具备。
其实啊,她就是同一座楼,看你把她怎么叫……
母校的宿舍很小:大通铺上,兄弟们挤在一起,头挨着头,脚挨着脚;
母校的食堂很小、很小:同吃一桌饭,同抢一盆菜,却吃得很饱很饱……
母校虽小,在我们心里的位置却是很高很高。
有人说:母校就是心里骂她八百遍也不许别人骂一句的地方。
而我的母校是包容别人的批评,我们就像对母亲一样为她自豪。
有人说,母校留下的是初吻,记住的是滴水的发梢……
我们没那么轻佻!
母校给我们的不是初吻,不是滥情,性别颠倒,
给我们的是鹰一样的眼睛,山一样的脊梁,和一颗独立、自尊的大脑。
栖居十八亩,张望的是上下几万年,纵横光亿年的大视角;
身在京山下,辩的是经典论断、文史评判,争的是自由、真理和学生会的选票。
三十年啊,梦里回回到母校,近在同城不敢扰。
今天终于回来了。母校,我向您报到!
敬爱的老师,我向您报到!
三十年前,我发现您华发早生,
惊呼:“老师,老了。”
三十年后,我却发现:学生老了!
您却依然宝刀不老。
老去的是岁月,是当年的困顿、窘迫和疲劳,不老的是您的精神、品格和智慧的大脑。
还有我们——您的学生,
都是您精神DNA克隆出的新生细胞!
三十功名尘与土,
我们的成长离不开母校菌室的培育发酵。
我们没有成为哲学家,
却在这金来利往,滚滚红尘中,保持了一份形而上的思考;
我们没有成为经济学家,
却在这市场波涌、股海沉浮中坐稳一叶扁舟,有时还能递给落水者几根稻草;
我们没有成为历史学家,
却也能在这“百家”林立、“讲坛”层出的史学美容中,静窥出历史这个小姑娘最原始、质朴的微笑。
老师,我们没能常探视,心里却从未忘掉。
今天,我们向您报到!
还有您,亲爱的同学,我也向你报到!
就像三十年前,我们同一天签到!
尽管我们的年龄、阅历、知识、容貌相差的多,相似的少,有的父子同一天开学,有的师生同班、同校。
这种亦师、亦友、亦同窗的感情,使我们顿成莫逆之交。
忘不了,教室里聚精会神的同门聆训;
忘不了,课堂下唇枪舌剑京山论道;
忘不了,试讲课上张口结舌口干舌燥;
忘不了,大通铺上,妙语连珠、哄堂大笑;
忘不了,中山公园的夜话、八大关的野炊、球场上的激争、青年圆舞曲的曼妙。
还有女同学,我们的镇班之宝,拨动了多少少年的情弦,增添了多少情种的烦恼。
只可惜灰太狼是那么的多,美羊羊是那么的少。
敬爱的老师、亲爱的母校,
您听到了吗?
您的学生在向您报到!
今天,我们种下一颗白果树,一棵子孙树,
就是要它百年、千年地扎根在您的怀抱,
代表着我们岁岁年年向您报到!
听!
那一片片的绿叶在阳光下婆娑起舞,
正是我们在喊着:
到……到……到!